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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64章 三更君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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◎此一刻,簡直為她死了都甘心◎

俞星臣陡然叫了聲,在座幾位都是一驚。

寧振還沈浸在那餘音裊裊的琵琶音裏,巫知縣正舉著酒杯準備再勸一輪,陳獻則瞥著護送楊儀出來的薛放。

猛然間俞星臣起立,大家都看過來。

楊儀更是一顫。

與此同時,楊儀察覺薛放的手在她腰間一攬,穩穩地將她環住。

沒等楊儀開口,薛放回頭看向俞星臣,大惑不解又帶一點惱怒地:“你突然亂叫什麽?誠心嚇人不是?”

他倒是沒給嚇著,主要是楊儀被嚇了一跳。

對上薛放那雙灼灼的眸子,俞星臣心頭震動。

他的目光從薛放面上轉向楊儀,見她半低著頭,似乎在啞忍咳嗽,窄瘦的肩頭一陣陣顫著,像是秋風吹過的葉片。

俞星臣清楚地看到,薛放把楊儀往身邊攬了一把。

少年的手很大,貼在楊儀肩頭,輕而易舉地把她摟的結實。

“我……”俞星臣死死地攥著拳,額頭幾乎冒了汗:“只是想……多謝下午送的藥湯。”

薛放的眼睛睜大了幾分,訝異:“什麽藥湯?”

楊儀嗽了聲,沒有回話,邁步往前走。

她一動,就好像有線牽著薛放似的,當下十七郎也不要答案了,只狠狠地瞪了俞星臣一眼,便忙不疊地護著楊儀、亦步亦趨出了廳。

這會兒寧振跟巫知縣都楞楞地望著俞星臣。

陳獻微蹙眉頭,探身問:“俞大人,可還好?”他向著俞星臣一笑:“雖說巫知縣備的酒菜極佳,可千萬不能貪杯哦。”

陳獻察覺方才俞星臣的舉動有些反常,想到他方才喝了一杯酒,便故意用這個說法來替他緩和尷尬。

俞星臣果真順勢點頭:“確實有些不勝酒力。”

巫知縣忙道:“必定是俞大人今日過於操勞,不如叫人陪大人前去安歇吧?房舍都已經打掃妥當。”

陳獻起身:“我陪大人。”

巫知縣忙要叫丫鬟進來,領他們去下榻之處,就見巫小姐裊裊地從外而入。

彼此照面,巫搗衣惶恐問道:“為何各位大人竟都散了?是不是酒菜不合口味,或者是我……”

陳獻忙道:“不不,菜肴皆都極佳,又有姑娘的琵琶助興,十分難得,只是俞大人整日勞乏,又不勝酒力,我正要送他回去。”

巫搗衣後退了半步:“既然如此,我為大人帶路。”

寧振跟巫知縣都有些意外,巫知縣道:“搗衣……”

巫搗衣回頭道:“幾位大人的下榻房舍都是女兒負責安排的,倒也要過去看看他們合不合心意,有沒有需要更換的。”

巫知縣躊躇片刻:“也罷。”

寧振在旁欲言又止。

巫搗衣帶了個丫鬟,打著燈籠相隨而行,不多時到了一處院落:“這裏是俞大人的臥房,陳大人的在隔壁院落。”

陳獻道:“想不到這縣衙後院頗大。”

巫搗衣一笑:“母親早逝,只有我跟父親相依為命,自然顯得空曠。”

開門之後,先有一股檀香氣撲面而來,陳獻環顧周遭,見收拾的很是幹凈整潔。

巫搗衣並未入內,很有分寸地站在門口:“敢問一切可妥當麽?”

俞星臣回頭:“甚好,多謝姑娘。”

巫搗衣微笑道:“大人們若有需要之物,只管叫人去告訴,畢竟我是第一次為父親安置上差,必定有許多做不到想不到之處,還請勿怪。”

俞星臣不禁多看了她幾眼,瞧著她暗影中垂首溫婉而笑,竟像極了他認得的那個人。

陳獻道:“巫小姐秀外慧中,又且能幹,真真是客氣了。”

巫搗衣傾身行禮:“若無別的吩咐,我先告退了。”

陳獻道:“巫小姐請。”

巫搗衣退後兩步,轉身下臺階而去。

俞星臣目送她出了院子,只聽陳獻道:“這巫小姐似乎不錯,俞巡檢說呢?”

“嗯,”俞星臣道:“是不錯。”

陳獻笑道:“可惜……她好像跟寧旅帥是一對兒。”

俞星臣有點意外,又不那麽意外:“是嗎?”

忽地反應過來:“可你為何說可惜呢?”

陳獻看向他,笑道:“沒什麽……若是名花無主,自然大有可為。”

俞星臣“呵”了聲,不置可否。

陳獻卻又道:“先前在席上,大人為何突然失態?”

俞星臣聞言略有些尷尬:“我……”

他也不知如何,聽著那琵琶聲調兒,便想起了周邦彥的那首《應天長》,念著念著,心潮澎湃,倒像是有一只手在不停地揉捏他的心,又看到薛放陪著楊儀出來,竟是情難自禁。

也許是忍了太久,就如同築起極高的堤壩,但終究會有……殘裂難禁之時?

陳獻眼珠轉動,卻並未追問,只道:“想必大人是真的勞乏過甚……”

靈樞不在,十九走到桌邊,摸了摸茶壺是熱的,打開聞了聞:“好像是才沏的香片。”

他給俞星臣斟了一杯:“大人漱漱口吧。”

時候不早了,陳獻叫俞星臣早些休息,自己出了院子。

他的下榻處就在旁邊,但心念轉動,陳獻並沒往回,而是往外走去。

十九郎是想去看看薛放如何。

走不多時,到了一處水閣,隱隱有說話聲從水上傳來。

陳獻止步,只聽像是寧振的聲音道:“你……真的沒有那個意思?”

巫搗衣的聲音極動聽:“你便是多心。才見了一面的人,我是瘋了不成?不過是因父親跟你的緣故,才特意招待周詳而已。”

“可、為何要彈琵琶呢?這種事又何必親自你做?”

“我是父親的女兒,自然得讓京城來的大人們心滿意足,為何你總問這些沒意思的話?”

寧振道:“我……我知道小侯爺人物出眾,是我無法相比的,還有俞巡檢,又是個世家貴公子,而且又懂你的曲子……還有小陳大人也……”

“罷了,”巫搗衣笑了聲:“越說越是離譜,這些人確實出色,可難道我個個都要動心喜歡嗎?你把我當作什麽人了?”

寧振的聲音低了下去:“我並非故意的,只不過……”

“只不過你吃醋了。”

女子的輕笑聲傳出來。

然後,聲音就有點不太對頭。

陳獻聽到這裏,眼神變化,腳下慢慢往後退。

他一路返回,本是要回自己房中歇息的,然而在經過俞星臣院門的時候,陳獻略一躊躇,還是將門推開。

俞星臣的房中,他本已經要睡下了。

不料房門上被輕輕地敲了兩下。俞星臣問何人,門口道:“是我。”

他上前開門,疑惑:“十九郎,怎麽……還有事?”

陳獻笑道:“我想著俞大人這裏房間夠大,床也不小,今晚咱們何必又分開,就請俞大人委屈委屈,讓我跟你擠一擠吧。”

俞星臣意外,他可不習慣跟人同睡一張床。

就算是靈樞,也絕少如此。

但俞星臣又清楚陳獻不會無緣無故如此:“你……為何這樣?”

陳獻道:“沒什麽,只是又想起了沁州的事情,萬一呢?橫豎等靈樞回來了,我再走,倒也放心些。”

於是這一夜,俞星臣到底勉為其難,跟陳十九郎同榻而眠。

陳獻倒是無妨,對於俞星臣而言,這可真是前所未有的體驗。

俞大人一時半晌無法入睡,身邊多了個人……對他來說,只有前世跟……

那倒無妨。

但偏偏此刻竟是個陌生少年。

他越來越覺著不適,緊皺眉頭,簡直想立刻起身。

正在內心焦灼之時,就見窗欞上一道電光閃過,緊接著,雷聲轟隆隆而來。

“好像要下大雨了。”身旁陳獻冷不丁的開了口。

俞星臣竟激靈靈地一顫。

陳獻笑道:“大人為何還不睡?沒兩個時辰,天可又要亮了。”

俞星臣不知該怎麽回答。

黑暗中陳獻安靜了會兒,說道:“要是大人真睡不著,那不如……跟我說說,大人叫何副將以及靈樞,悄悄地去做什麽了?”

這個,卻更是個不能提的。

俞星臣望著窗欞上閃爍的電光,以及那越來越近的雷聲,微微嘆息。

“十九,”俞星臣開口:“今日給你們說的那分了三等的卷宗,關於最後那三件案子,我其實……隱隱地有一種預感。”

陳獻一翻身:“什麽預感?”

俞星臣感覺他似乎靠近了,一時差點沒忍住要往外挪。

他並不是很想跟陳獻聊天,但既然睡不著,總該找點事幹。

至少免得更加尷尬。

俞星臣輕聲道:“那三個案子的受害人,其中一個是個姓潘的地痞,整日胡作非為,屢教不改,弄得民怨四起,就算他慘死,那些人也很少說他好話的。”

“這件我聽寧旅帥說過,”陳獻道:“若如此,他倒是死得好。”

俞星臣道:“還有一人,卻是個典當鋪的掌櫃,曾經有人告過他奸商不良,屢屢把人的好東西昧了去,還曾害的一戶人家、家破人亡……只不過他確實狡猾,利用典當鋪的漏洞行事,故而按照律法,卻沒能治他的罪。”

“這麽說,”陳獻的眼睛瞪大了幾分:“這兩個人都不是好人?那剩下那個呢?”

俞星臣緩緩道:“那個……卻是個女子。”

薛放陪著楊儀回房。

攏著她的腰,薛放邊走邊問:“到底怎麽了?是被他嚇著了,還是怎樣?”

此刻夜深人靜,縣衙裏更是靜悄悄地,巫知縣的丫鬟仆婦並不算很多,這般夜晚,除了在廳中伺候的,極少有見在院內走動者,仿佛偌大院落,只他兩人。

“哪裏就容易嚇著,”楊儀索性半靠在十七郎的身上:“你又不是不知道,我時常這樣……”

薛放感覺她挨著自己,身上的香氣一陣陣送了過來,便輕聲道:“我抱著你吧。”

楊儀沒有反對。

薛放心喜,忙將她打橫抱入懷中。

“這才是剛開始……以後、你可別嫌我。”楊儀轉頭靠在他懷中,輕聲說。

“嫌你?我恨不得就這樣抱一輩子,若說嫌,也是你太輕了。”薛放的喜悅又開始蕩漾,卻又想到另一件事:“對了,什麽下午給他的湯藥?你給他藥了?”

楊儀“嗯”了聲,並沒解釋。

薛放嘟囔道:“以後別給他了,你瞧他方才惡狠狠的,簡直不像是感謝,倒像是要興師問罪,他要不說謝謝,我還以為他要告你餵他吃了毒呢。”

楊儀嗤地笑了,一笑之下,心情竟慢慢轉好。

不料薛放只顧說話,這院子裏又黑漆漆的,他一腳不知絆到了什麽,整個人往前一沖。

楊儀嚇了一跳,下意識抓住他的領口。

幸虧薛放身法靈活,見去勢很急,他順勢騰空將腰一旋,輕易卸去那股力道,這才雙足落地。

“沒嚇著吧?”他趕忙安撫楊儀:“是我大意。”

楊儀驚魂未定:“你沒磕碰著?”

“好著呢。”

這會兒又是一聲悶雷,夜風竟有些涼意。

“十七,”楊儀望著撕裂天際的閃電,心中一點驚悸:“你還記不記得你離京之前,我跟你說過的……有關於海州潮汐跟堤壩的事?”

薛放道:“當然記得,不過,你難道是怕堤壩決口?我想應該無妨,今兒才到,明兒就叫屠竹帶人去巡視看看便是了。”

楊儀聽他好像不是很在意,便伸出手臂攔住他的脖頸,靠近他耳畔道:“你聽我的話,好生叫人看看……堤壩,海潮,所有該防患於未然的……所謂水火無情,這種事情不能有任何萬一,現在你我跟十九他們都在城中,以及這滿城的百姓……”

薛放聽她在耳畔柔聲叮囑,吐氣如蘭的,此一刻簡直為她死了都甘心。

於是回答:“知道了,你要真不放心,我明兒親自帶人去,行嗎?”

說話間已經進了院子,楊儀道:“放我下來吧。”

薛放探頭向內看,不見小甘,便道:“你那丫頭指定又找屠竹去了。我送你進去,沒事兒。”

楊儀道:“我待會兒還要去看看小梅跟……”

薛放臉色一沈:“你又要去看黎淵。”

才說了這句話,平地一陣風起,薛放擡頭:“哎喲,這雨怎麽說下就下起來了!”他趕忙抱著楊儀,拔腿進了門。

這場雨突如其來,很快,嘩啦啦,整個天地只有激烈的雨聲。

一盞破舊燈籠閃爍微光,時隱時現。

光芒在門口處一閃,旋即轉到了屋內。

房門半掩,嘈雜的雨點亂敲中,低低的說話聲音響起。

“總算不用再……我心頭也落下一塊大石……”

“是……以後如何,就看他們的了……”

像是欣慰的語氣。

“這些人並非尋常平庸之輩,個個精明強幹,也許真的能夠……只手回天……”

“是啊,看他們行事,確實在我意料之外!也許真有轉機……”

遲疑:“……能不能、直接告訴他們……真相……”

“不行!我們兩人之中,一定得有一個能全身而退。”聲音斬釘截鐵,又道:“這裏已經沒你的事了,明日你便即刻離開!”

“但是、我不放心……”

流水遍地,兩個人的聲音越來越低。

又過了一刻鐘,兩道人影逐漸從門內走了出來,一個向東,一個向西。

燈籠的幽光浮動,從空中看,就像是在水底的一點光,逐漸從縣衙的前宅向後挪,一直到了仵作驗房。

原本臭氣熏天的屍首,總算給挪走了,那可怖的豬婆龍也都給帶出去埋了。

牛仵作從此處經過,本要回自己臥房。

但心念轉動,他突然止步。

推開門,照了照,屋內空無一人。

牛仵作把手中的燈籠掛搭在門邊的釘子上,拍拍身上的濕衣裳。

他點燃桌上的油燈,舉著走向裏間。

裏頭除了一張陳屍的床板外,還有個靠墻的矮櫃。

牛仵作走到矮櫃旁,把櫃門打開。

一陣電光閃爍,在他面前,卻是一個雪白的、空洞雙眼的骷髏頭。

骷髏瞪著兩個空虛的眼睛、呲牙咧嘴地對著他。

牛仵作卻絲毫不怕,反而笑了笑。

他將骷髏頭拿了出來,摩挲了一下骷髏的頭頂:“明日就要離開這裏了。這次有點對不起……不過也是沒法子的事。”

他像是對著一個老朋友說話般,說了這幾句,便把骷髏夾在肋下,轉身往外走去。

出門,牛仵作突然楞在當場。

原本寂靜無人的外間,門口竟多了一道飄忽鬼魅的身影。

他沒有進門,而是站在門檻之外,燈籠的幽光無法照到他,但看的最清楚的是,那影子雖是人身,可卻有個猙獰長角的碩大頭顱。

牛仵作陡然色變。

他先是猛後退了半步,繼而反應過來:“你……”

盯著那長角的怪物,牛仵作皺眉,驚疑地問:“是你?”

那怪物慢慢地咧嘴一笑。

牛仵作雙眼中透出駭異之色:“不……你是誰!”

回答他的是縱然而起的魅影,如捕獵般向著牛仵作躍了過來。

淒厲的慘叫,傳入了雨幕,卻給萬千雨點重重阻擋。

在縣衙的某處,傘下,一人驀地回頭,竟是看向驗房的方向。

作者有話說:

寶子們,最近的戰力不太足,快來億點激勵!!!感謝在2023-01-04 19:14:42~2023-01-04 22:52:42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~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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